湖南日报2023-08-11 20:15:01
(资料图)
作者:张青松
那年暑假,我拉着满满一大箱子的《南村草堂文钞》复印件,第一次来到湖南文艺出版社的望岳楼,见到了先生和师母。这份复印件,来自《续修四库全书》,也是后来《南村草堂文钞》湖湘文库排印本最重要的底本之一。
坐在望岳楼宽阔的客厅里,从邓湘皋开始,听先生畅谈湖湘典故。那时先生身体尚佳,除了肺气肿需要吸氧,身体没有其他毛病,抽着烟,也没戒酒。他的手指间夹着香烟,还不断劝我抽。师母不时在一旁添茶,和新鲜水果。望岳楼墙上挂着的极有分量的名人字画,为客厅平添几分雅趣。先生学识渊博,记忆超强,却又平易近人,与之对坐畅谈,如沐春风,如饮甘醇。
不知不觉近了饭点,先生师母留饭,酒自然是要喝的。记得那时先生刚刚为湘窖作了《湘窖赋》,客厅一角,小山似的堆着湘窖红钻,开了一支酒,先生指着酒山笑曰,放开喝,酒不愁矣!师母做的红烧肉精致而不油腻,味道极好,是佐酒佳品,先生喜欢各种开胃小菜,用小碗一字排开好几种。不知不觉,一瓶酒见底了,酒兴更高,谈兴更浓,先生又让开了一瓶,师母只是笑笑,却也并不阻拦。
此后,每年到望岳楼问起居,到必留饭,留饭必饮酒。先生酒量甚豪,我喝醉了,他还只是双颊酡红,脸颊眼神皆满是笑意,看着我喝,看着我醉。渐渐地,先生身体状况变差,师母也制定了相应的“酒肉政策”:酒饮三杯,肉吃五坨。三杯酒倒满了约堪堪三两,先生觉得不够,下次便作出了“对策”:换大杯。总量仍是三杯,却有半斤,两人刚好一瓶。先生对此颇为得意,说,既能尽兴,又不违反政策。再后来,烟必须戒了,白酒也不能喝了,只好以葡萄酒替代,但先生对于红酒似乎兴致索然,二人对酌,他的面前摆了一杯红酒,却仍要我喝白酒,仍劝我多喝一点。
后来又中风,红酒也不能喝了,湘窖再送酒来,除了留一点待客,其他的都让人搬走,大概自己不能喝,看着别人喝,亦有酒趣在其中。饭前饭后,依然会与先生长时间对坐长谈,从新发现的湘翁资料,到近现代湖湘掌故,再到我游商江淮岭南趣事,一开始就停不下来。先生照例是要午睡的,我饭后坐半个小时左右便走,先生有时意犹未尽,会留我休息一个小时左右,起来再接着谈。暮年的先生越来越谦卑,越来越尊重人,他送我的书籍或条幅,必称“弟”或“乡弟”,从不以师长自居。每次我离别的时候,他必慢行送至门口,再拱手道别。
看着我们话别的样子,师母笑道,白头宫女在,闲坐说玄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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